永和十五年,十一月初三,辰时初,北京,西城,崇文坊。
丧钟的余韵尚在城中回荡,街道上已是一片素白。所有的彩色幡幌、喜庆装饰都被撤下,行人低头疾走,面带悲戚,商铺大多歇业,整个京师沉浸在一种压抑的悲伤与不安之中。崇文坊虽是富商大贾云集之地,此刻也是门庭冷落,只有零星几家香烛纸马铺子开着门,生意却也寥落。**
陈静之已经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外罩素白麻衣,在王大力和数十名同样便装的“影卫”护卫下,悄然来到了崇文坊深处一条僻静的巷子。巷子尽头,是一座看似普通、门楣上却悬着“积善之家”匾额的三进宅院。这里,便是昨夜发现那块绣有水滴纹黑布的地方——据查,宅子的主人是一位来自扬州的盐商,姓胡,平日深居简出,与江南几家被查抄的大族有着不清不楚的生意往来。
“主上,”王大力低声禀报,“宅子前后都已经被我们的人暗中围住了,共有三处可疑的出入口。里面很安静,自昨夜起就没有人出入。不过…”他顿了顿,“兄弟们用‘听地术’探过,地下…可能有空间。”
“地下?”陈静之目光一凝,“果然是鼠辈,只会打洞。”他抬手,“动手。记住,要活口,尤其是主事之人。”
“是!”王大力一挥手。**
数名身手矫健的“影卫”如同狸猫般翻上院墙,无声地滑入院中。片刻后,紧闭的朱漆大门从内部被打开。陈静之带着人,迅速涌入。
宅内果然空无一人,但桌椅上没有多少灰尘,显然不是久无人居。陈静之的目光在厅堂中扫过,最后落在靠墙的一座紫檀木多宝格上。格上摆着些普通的瓷器、玉件,但其中一个花瓶的摆放位置,与周围物件的落灰程度略有不同。
“打开。”他指了指那花瓶。**
一名“影卫”上前,小心地转动花瓶。“咔哒”一声轻响,多宝格旁的墙壁竟然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暗门,露出一条向下延伸的、黑黝黝的甬道,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火把。”陈静之接过一支点燃的火把,率先踏入甬道。王大力紧随其后,手按刀柄,高度警惕。**
甬道狭窄曲折,两壁是粗糙的青砖,地面有明显的拖拽痕迹。走了约莫二十余步,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约莫两丈见方的地下石室。石室中空空荡荡,只在角落里堆着几个打开的箱笼,里面散乱地放着些衣物、文书,以及…一些制作精良的弓弩、短刃,甚至还有两把保养良好的手铳!
“是他们的一个窝点。”王大力蹲下,翻检着箱笼里的物事,“走得很仓促,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走。”他拿起一卷文书,借着火把光翻看,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主上,您看这个…”
陈静之接过文书,是几张记录着密码符号和地名、人名的纸页,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间记录或转抄的。其中一页上,赫然写着“坤宁宫——亥时三刻——香料”几个字,旁边还有一个特殊的、像是水波纹的标记!另一页上,则提到了“蜀中旧档”、“玉玺碎片”,以及一个地名——“青城山玄都观”。**
“坤宁宫…香料…”陈静之的手指捏紧了纸页,指节发白。“果然是他们!”他抬起头,目光如电,“这个‘青城山玄都观’,立刻传信给王守仁,让他派最可靠的人去查!”**
“是!”王大力应道,“主上,这里还有一封没有完全烧毁的信…”他从灰烬中扒拉出一角焦黑的纸片,上面只剩下寥寥数字:“…事急,速撤…‘水镜’先生有令,启用‘乙三’线…京中…”**
“水镜先生!”陈静之心头剧震。“乙三线…”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石室,“他们在京城,绝不止这一处窝点。这个‘乙三’,可能是另一条潜伏更深的线。”**
“要不要全城大索?”王大力问。**
“不。”陈静之摇头,“打草惊蛇,反而会让他们藏得更深。既然知道了‘乙三’这个代号,就有了方向。”他沉吟片刻,“将这里的所有物证,尤其是那些文书、信件,全部秘密运走,仔细勘验。这宅子…留两个人暗中守着,看看有没有不怕死的回来。”**
“是!”
“还有,”陈静之的目光投向甬道深处,“查一查这条甬道通往哪里。既然是逃生通道,必有出口。”**
很快,“影卫”在甬道的另一端发现了出口,竟然是隔壁一条巷子里的一口废弃水井!出口设计得极为巧妙,从外面看毫无破绽。
“果然狡猾。”陈静之冷哼一声。“派人顺着这条线,查一查周边所有可疑的宅院、店铺,尤其是…与水井、地道有关的。”**
“是!”
离开崇文坊,陈静之没有回宫,而是直接去了位于皇城附近的兵部衙门。如今他兼领兵部尚书,这里自然也成了他处理机要事务的地方之一。衙门内气氛肃穆,所有官员吏员都是一身素服,行色匆匆。**
“下官参见国公爷。”兵部左侍郎(陈静之的心腹)早已在值房等候,“各地军报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分门别类整理好了。另外…”他压低声音,“江南、湖广、四川的几位总兵、巡抚,都有密信送达,询问国丧期间防务事宜,以及…朝廷对蜀逆余党的最终处置方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