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畿卫戍营设在西郊二十里的虎贲山下。
柳彦昭报到那日,正值新兵入营。校场上黑压压一片,足有三百余人,都是十五到二十岁的青壮。负责登记的书记官眼皮都不抬:“姓名,籍贯,年纪,可曾习武?”
“柳彦昭,京城人士,十七岁,自幼习武。”柳彦昭沉声道。
书记官笔尖一顿,抬眼看他:“柳?哪个柳?”
“木卯柳。”
书记官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在名册上记了一笔,随手扔过一块木牌:“丙字营三队,去吧。”
柳彦昭接过木牌,心中了然——对方听出了他的姓氏,却故作不知,这是要看他是否能靠自己站稳脚跟。
也好。
丙字营是公认最苦的新兵营。营房是最破的,伙食是最差的,训练是最狠的。同队三十人,多是穷苦出身,见柳彦昭衣着虽朴素,但举止气度不凡,便有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瞧那小子,细皮嫩肉的,能扛得住操练?”
“听说姓柳,该不会是那个柳家吧?”
“哪个柳家?”
“啧,永安侯府啊!侯爷的公子跑来当小兵?唬谁呢!”
柳彦昭只当没听见,默默铺好自己的铺位。
翌日,训练正式开始。
第一项是负重越野。每人背负三十斤的行囊,绕虎贲山跑十里。柳彦昭自幼打熬筋骨,这点分量不在话下,一路遥遥领先。可跑到半途,脚下突然一绊——有人伸腿使了绊子!
他踉跄两步,稳住身形,回头看去,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正咧嘴冷笑。
柳彦昭没说话,继续往前跑。
第二日是刀盾操练。教官演示完基本动作,便让新兵两两对战。与柳彦昭对阵的,正是昨日使绊子的汉子,名叫王大锤,据说曾是街头混混,一身蛮力。
“小子,现在认输还来得及。”王大锤狞笑。
柳彦昭握紧木刀,摆开架势。
三招。
仅仅三招,王大锤的木刀脱手,人倒在地上,胸口被木刀尖抵住。
全场哗然。
教官眯起眼:“你练过?”
“家传粗浅功夫。”柳彦昭收刀。
从那日起,再没人敢当面挑衅。但暗地里的排挤并没停止——他的饭里会被“不小心”撒上沙子,夜间站岗总会轮到最冷的时辰,晾晒的衣物时常“不翼而飞”。
柳彦昭一概忍了。
他知道,这些都是考验。若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何谈上阵杀敌?
直到第七日夜里,事情起了变化。
那夜轮到他值守营门。子时过半,山中忽然传来狼嚎,由远及近,竟似不止一头。营门外不远处就是山林,常有野兽出没。
守门的另一个新兵吓得腿软:“柳、柳哥,要不咱们回营房吧?反正也没人查岗……”
“不可。”柳彦昭按住他,“军令如山,擅离职守是重罪。”
话音未落,林间灌木晃动,三双绿莹莹的眼睛逼近——是三头饿狼!
那新兵“嗷”一声瘫坐在地。
柳彦昭拔出腰刀,正要迎战,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妹妹给的警哨,用力一吹!
尖利的哨音响彻夜空!
几乎同时,他另一只手摸出望远筒,对准狼群——透过镜片,他能清楚地看见为首的狼龇着獠牙,后腿肌肉紧绷,正是扑击的前兆!
“左前方十步,领头狼要扑!”他大吼一声,不是为了吓狼,而是给身后营房里的人报信。
话音未落,领头狼果然扑来!柳彦昭不退反进,腰刀划出一道弧光,精准地斩在狼颈上!温热腥臭的血溅了他一脸。
另两头狼见状,攻势稍缓。
这时,营房方向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火光——教官带着一队老兵赶到了。
三头狼见势不妙,转身逃入林中。
教官举着火把走近,看看地上狼尸,又看看柳彦昭手中的铜管:“刚才你就是用这个看清狼的动作的?”
柳彦昭擦了擦脸上的血:“是。”
教官接过望远筒,学着样子看了一眼,瞳孔骤缩:“好东西!哪儿来的?”
“家中所赐。”柳彦昭没有多说。
教官深深看他一眼,没再追问,只道:“今夜之事,我会如实上报。你临危不乱,预警及时,有功。”
第二日,柳彦昭被叫到都统帐中。
京畿卫戍营的都统姓赵,是个四十出头、面庞黝黑的汉子。他拿着那支望远筒把玩了半晌,才开口:“这东西,能看多远?”
“晴朗天气,三里外的人脸可辨;五里外的旌旗可见。”柳彦昭如实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