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半个月前,有人通过书铺找我们,说要抄一批古籍,开价很高。我们接了,就在家里抄。来取书的是个中年人,说话带点南方口音,看着挺和气。”
“抄的什么书?”
“是一些医书,还有……一些讲风水、占卜的杂书。内容很深奥,很多字我们都不认识,那人说照着描就行,不必懂。”
医书?风水占卜?南疆口音?
柳念薇心中警铃大作:“那些书,你们抄完还回去了?”
“还了。那人很满意,还多给了二两银子赏钱。”
“你们抄书时,可有什么异常?比如……用的笔墨纸砚,是对方提供的,还是你们自己的?”
“是我们自己的。不过……”周文轩忽然想起什么,“那人送书来时,还送了一盒上好的‘徽墨’,说是给我们的润笔。那墨很香,李兄特别喜欢,抄书时一直用着。”
“墨呢?”
“还在。李兄病倒后,我就没再动过。”
“拿来我看看。”
周文轩从床底拖出一个破木箱,取出一方用锦盒装着的墨锭。墨是上好的松烟墨,漆黑润泽,表面雕着精美的云纹,散发着淡淡的、奇异的香气。
柳念薇接过墨,没有闻,而是用小刀轻轻刮下一点墨粉,放在白纸上。然后,她从荷包里取出一小瓶“清心丸”化开的水,滴在墨粉上。
墨粉遇水,竟泛起一丝诡异的、暗红色的光泽!
“这墨里掺了东西。”柳念薇冷声道,“不是朱砂,是……蛊卵。”
周文轩面无人色:“怎、怎么会……”
“那人是故意找上你们的。”柳念薇分析,“他知道你们是寒门举子,缺钱,会接私活。他提供特制的墨,让你们在抄书时不知不觉吸入墨粉,蛊卵便通过呼吸进入体内。李公子是主抄,用得最多,所以中蛊最深。周公子你可能也吸入了一些,但量少,暂时还没发作。”
她看向床上昏迷的李墨言:“他们想要的,可能不是你们的命,而是……让你们‘病’,然后以‘治病’为名,将你们控制,或者运走。至于为什么选你们……”
她顿了顿:“也许,是看中你们读书人的身份?或者,你们无意中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
周文轩浑身发抖,又是恐惧又是愤怒:“他们、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害我们?”
“什么人?”柳念薇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一群藏在暗处,用蛊毒、阴谋、人命,织成一张大网的……魑魅魍魉。”
她收回目光,对刘大夫道:“刘大夫,您有办法暂时压制他体内的蛊吗?不需要解,只要能拖几天。”
刘大夫沉吟:“用‘金针封脉’,辅以猛药,或可暂时镇住蛊虫,让他清醒几日。但此法凶险,一旦失败……”
“尽力而为。”柳念薇道,“我需要他清醒,问他一些事。”
她又对柳彦博说:“二哥,你立刻派人,暗中保护这个院子,不许任何人接近。再让人去查,那个送墨的中年人,是什么来历,现在何处。”
“好!”
柳彦博匆匆出去安排。刘大夫则打开药箱,取出金针,开始施针。
柳念薇坐在一旁,看着那方诡异的墨锭,心中疑云密布。
康王余党,南疆巫蛊教,寒门书生,特制的毒墨……
这一切,似乎都能串联起来。但她总觉得,还缺了最关键的一环。
这些人,到底想干什么?
如果只是为了灭口,直接杀了更干净。为什么要用这么麻烦的蛊术?
如果是为了控制,两个穷书生,有什么控制的价值?
除非……他们身上,有对方想要的东西。或者,他们能用来做某件事。
什么事?
柳念薇的目光,落在周文轩苍白憔悴的脸上,又移到李墨言痛苦扭曲的面容。
两个寒门举子,今年要参加春闱。如果他们中了蛊,病重,然后“恰好”有人能治,条件是……
她的脑中闪过一个词:科场。
春闱在即,天下举子齐聚京城。如果有人能在科场中安插被控制的人,那么……
不寒而栗。
“小姐,”翠珠小声提醒,“时辰不早了,夫人该担心了。”
柳念薇回过神,点点头。她起身,对周文轩道:“周公子,你好生照顾李公子。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人再来害你们。等李公子醒了,我再来。”
“谢、谢谢郡主……”周文轩又要跪,被柳念薇扶住。
“不必谢我。”柳念薇看着他,认真道,“好好读书,好好考试。你们寒窗苦读不易,别让那些魑魅魍魉,毁了你们的前程。”
走出小院,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巷子染成一片凄艳的红。
柳彦博安排的人已经到位,隐在暗处。马车等候在巷口。
“念薇,”柳彦博低声道,“这事……要不要报官?”
“报官?报给谁?”柳念薇摇头,“顺天府?他们管不了。锦衣卫?骆指挥使正在查康王余党,但这件事牵连太广,贸然上报,打草惊蛇。”
“那怎么办?”
“等。”柳念薇道,“等李墨言醒来,问清楚。等二哥查出那个中年人的底细。等陛下那边的审讯结果。”
她顿了顿,声音很轻:“我有种预感,这件事……只是冰山一角。”
马车驶离城南,融入京城暮色中繁华的街市。
灯火次第亮起,酒楼茶肆传出欢声笑语,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一派太平景象。
可谁又能想到,在这太平之下,有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窥视?有多少阴谋在悄然滋长?
柳念薇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
朱砂蛊,毒墨,寒门举子,科场……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今年春节,恐怕不会太平了。
而她和她的家人,已经身在这旋涡的最中心。
避无可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