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医听得如痴如醉,一边拼命记忆,一边忍不住问道:“郡主,老朽斗胆请教,您所言‘链球菌’,究竟是何邪物?‘猩红热’又是何症?何以与‘风湿热’相关?老朽行医数十载,遍阅典籍,闻所未闻啊!”
这个问题,也让屋内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柳念薇沉默了片刻。她知道,这个问题触及了她最大的秘密。直接解释细菌、病毒、免疫反应这些概念,在这个时代无异于天方夜谭,且会引来无尽猜疑。但看着刘太医那渴望求知的眼神,想到此人刚才敢于采纳她这个“孩童”的“胡话”并付诸实践,也算有胆有识。
她斟酌了一下,用一种尽可能贴近当下认知的方式,缓缓道:“天地之间有微尘,分有益有害。有一种极细微之‘害尘’,可经口鼻传入,喜攻咽喉,其性酷烈,繁殖极速,释放毒质,使人高热、出疹、咽痛。此毒若不得及时清解,循血脉流窜,可伤及心脉、关节等处,引发新的病变,这便是‘风湿热’。我所述‘链球菌’,便是此类‘害尘’之一种形态臆想,为方便理解其特性所为名。‘猩红热’是其引发的一种典型症候称谓。”
她尽可能简化了微生物学和免疫学的概念,用“微尘”、“害尘”、“毒质”等类比来解释,将细菌形态描述为“臆想”,病症命名为“称谓”,既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的解释框架,又保留了足够的模糊性,避免过于惊世骇俗。
即便如此,这番话对刘太医等人的冲击也是巨大的。“微尘致病”?“毒质流窜”?这完全颠覆了传统的“外感六淫”、“内生五邪”致病观念!可结合郡主的病情发展和那剂奇效药物的验证,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刘太医如遭雷击,呆立当场,脑子里仿佛有惊涛骇浪在翻腾。张太医也是目瞪口呆,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微尘……害尘……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柳念薇说完这些,精神又有些不济,轻轻咳嗽了两声。
沈氏立刻道:“好了好了,念薇需要休息,这些问题以后再议。刘太医,就按郡主说的方子,快去准备吧。需要什么药材,府里没有的,立刻去采买!”
“是!是!下官这就去办!”刘太医如梦初醒,连忙躬身应道,脸上那点疑虑和纠结早已被狂热的研究欲望所取代。他甚至觉得,此番经历,或许将打开他医道生涯的一扇全新大门!
接下来的几天,柳念薇严格遵循着自己制定的治疗方案。按时服药(那加了蒲公英、紫花地丁的汤药味道更古怪,但她眉头不皱地喝下),绝对卧床,饮用特调的米汤盐糖水。刘太医几乎日夜守在侯府,亲自为她诊脉,记录心率呼吸,观察病情变化。每一次诊察,都让他对郡主那套“微尘致病”理论和精妙用药有了更深的认识和叹服。
柳念薇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发热未再反复,咽痛减轻,精神日渐好转,只是身体仍旧虚弱,需要长时间调养。那可能的心脏损害,在丹参和麦冬的养护下,似乎也得到了控制,心悸胸闷的症状渐渐消失。
到第七日头上,柳念薇已经能在床上靠着软枕坐一会儿,脸色虽然还苍白,但眼眸恢复了往日的清澈灵动。刘太医最后一次请脉后,长舒一口气,对柳承业和沈氏郑重道:“侯爷,夫人,郡主脉象已趋平稳和缓,邪气基本肃清,正气渐复。最危险的关头已经过去了!只需再静养一月,避免劳累风寒,辅以食疗药膳,便可康复如初。此番……全赖郡主自身通天医术,指点迷津,下官……实不敢居功!”
他说得诚恳,心中也确实如此认为。经此一役,他对这位小郡主的医术(或者说医道天授)已佩服得五体投地。
消息传开,整个永安侯府乃至与之交好的亲朋,都松了一口气,随即是对柳念薇“病中自救”神迹的惊叹与热议。而柳念薇“猩红热”合并“链球菌感染”引发“急性风湿热”的奇特病症名称与治疗过程,也经由刘太医之口,在太医院小范围内悄然流传开来,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医学思想地震。
这一日午后,柳念薇正靠在床头,小口喝着冰糖炖梨水,柳彦卿坐在床边给她念游记。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洒在床榻上,安宁祥和。
忽然,外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恭敬的通传声:
“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