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沉吟,道:“传朕口谕:福星郡主柳念薇,天资聪颖,慧心独具,于危厄之际,明断己疾,指点医药,化险为夷,彰显非凡医术与坚韧心性。特赐宫中珍藏《神农本草经》古本一卷、御制药具一套、贡品血燕十匣、东海珍珠一斛,以资嘉奖,望其善加休养,早日康复。另,刘太医护持有功,赏金百两,升授太医院右院判。”
“谢陛下隆恩!”柳念薇在床榻上欠身,柳承业夫妇及刘太医连忙跪地谢恩。
景和帝又嘱咐了几句安心养病的话,便起身准备离去。临走前,他似不经意地问柳念薇:“念薇,你既对医理有如此悟性,待你大好之后,可愿将此次患病诊疗的心得体会,整理成篇?或许,可惠及更多医者,救治更多病患。”
柳念薇心头微动。皇帝这是在给她一个“合理化”和“传播”她那些超前医疗知识的机会?还是在试探她是否愿意、是否有能力系统地输出这些可能动摇传统医学观念的东西?
她抬眼,迎上皇帝温和却深不见底的目光,乖巧点头:“陛下有命,念薇自当尽力。只是……念薇所学所感,零碎不成体系,且多为梦境残留,恐有许多谬误或不妥之处。需待身体康复后,慢慢回忆整理,再请刘太医等诸位前辈大家斧正,方可勉强成文,贻笑大方。”
回答得谦虚谨慎,既答应了,又把门槛拉得很高,强调了“个人体验”、“梦境残留”、“需要前辈斧正”,预留了充足的转圜余地。
景和帝满意地笑了笑:“好,朕等着看。你好生养着,朕改日再来看你。”
送走皇帝,房间里的气氛陡然一松。沈氏抚着胸口,后怕道:“可算是应付过去了……念薇,你刚才真是吓死娘了。”
柳承业也松了口气,看向女儿的目光更加复杂:“念薇,陛下对你的看重,非同一般。只是这‘神医’之名……福兮祸之所伏啊。”
柳念薇靠回软枕,微微闭上眼。她何尝不知?今日之后,“福星郡主”之上,恐怕又要加上一顶“神医转世”的帽子。荣耀的背后,是更高的瞩目,更严苛的审视,以及……更隐蔽的危机。
刘太医却仍沉浸在激动中,他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柳念薇道:“郡主,陛下让您整理心得,下官……下官可否厚颜,届时先行拜读学习?下官对郡主所言‘微尘致病’及后续调理之法,实在心痒难耐,愿为郡主笔录整理,效犬马之劳!”
柳念薇睁开眼,看着这位求知若渴的老太医,心中微微触动。在这个时代,能有这样敢于打破成见、追求新知的大夫,实属难得。或许,他真的可以成为自己有限度地传播一些先进医学理念的桥梁?
她轻轻点了点头:“有劳刘太医了。待我好些,我们可以慢慢探讨。”
刘太医大喜过望,连连作揖。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房间染成温暖的橘黄色。柳念薇望着那光影,心中思绪纷飞。一场大病,似乎改变了什么,又似乎预示着什么。皇帝的态度,太医的狂热,家人的忧虑……还有自己这具幼小的身体里,那与日俱增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智慧和记忆。
她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皇帝新赏赐的一串碧玺手串,冰凉沁骨。
树欲静而风不止。
“神医”之名,或许会比“福星”带来更多的麻烦,但同样,也可能是一把……意想不到的惊喜。
窗外,暮色四合。京城千家万户,华灯初上。而一些关于“福星郡主病中自医”、“神授奇方”、“太医欲拜师”的离奇传闻,已经如同长了翅膀,悄然飞入了某些深宅大院、朱门府邸之中。
其中一座府邸的书房里,有人对着摇曳的烛火,反复品味着探子回报的每一个细节,嘴角渐渐勾起一抹冰冷的、玩味的笑意。
“神医转世?有意思……柳家这颗明珠,真是越来越让人……舍不得移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