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大操演”的结果,以六百里加急的速度呈报京师。数日后,兵部行文与皇帝嘉奖的旨意同时抵达边关。
紫宸殿的旨意,由宣旨太监当着北疆众将的面,朗声宣读:
“……边关前营统制柳彦昭,忠勇奋发,训兵有方。于野狐岭秋狝大操,统御有度,奇正相生,先拔头筹,尽显将才。着即擢升为从三品云麾将军,赐黄金五百两,锦缎百匹,御马一乘。其所部前营,赐号‘锐锋营’,准扩编至一千五百人,一应军械粮秣,优先拨付。另,北疆要隘‘飞云隘’守将年老乞休,着柳彦昭接任飞云隘守将,总领隘口防务,即日赴任,不得有误。钦此。”
从正四品忠武将军,跃升至从三品云麾将军!独领一营,并赐予“锐锋”荣耀称号!更关键的是,接掌“飞云隘”!
旨意宣读完毕,校场上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祝贺声,但其中也夹杂着不少复杂难明的目光。杨振武满脸红光,用力拍着柳彦昭的肩膀:“好小子!给咱们边关长脸了!飞云隘可是北疆咽喉,陛下将此重任交给你,是莫大的信任,也是沉甸甸的担子!万不可辜负圣恩!”
柳彦昭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圣旨,声音沉稳有力:“末将领旨!谢陛下隆恩!定当竭忠尽智,守土安民,不负陛下重托,不负杨帅栽培!”
飞云隘。这个名字在北疆军人心中,分量极重。它位于边关东北方向一百二十里,扼守一条穿越阴山余脉、连接漠南漠北的重要孔道。隘口两侧山势险峻,中间峡谷狭窄,易守难攻,是防范北狄骑兵南下劫掠的重要屏障,也是大周与北方草原部族互市的关键通道之一。位置重要,但也意味着直面北狄兵锋,责任与风险并存。前任守将在此驻守八年,劳苦功高,如今终于得以卸甲荣归。
从边关到飞云隘,虽是升迁,实则是从相对安稳的“二线”重镇,调往了直面风雨的“一线”前沿。皇帝将此要地交给年仅二十二岁的柳彦昭,既是超乎寻常的信任与重用,也无疑将他推向了更显眼、也更危险的位置。
接旨当晚,杨振武在自己的中军帐为柳彦昭设宴饯行。几杯酒下肚,老将军屏退左右,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眼看着成长起来的年轻人,语重心长:
“彦昭啊,飞云隘不比雁门关。那里直面北狄几个大部落,互市之时,商旅往来,龙蛇混杂;一旦有警,便是首当其冲。前任刘老将军是员稳将,守成有余。陛下派你去,恐怕不只是要你‘守住’,更盼你能有所作为,整饬防务,震慑宵小。你练兵打仗的本事,老夫是放心的。但守一方关隘,不止是打仗,还有民政、互市、与周边部族的关系,甚至……朝中那些盯着你的眼睛。”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你柳家如今圣眷正隆,是好事,也是坏事。木秀于林啊。此番你去飞云隘,明面上是升迁重用,暗地里,不知多少人盼着你出错,等着抓你把柄。尤其是……朝中某些与你不睦,或与你柳家有隙的势力。你在前方拼命,背后却要防着冷箭,这才是最难的地方。”
柳彦昭神色肃然,举杯敬道:“杨叔父教诲,侄儿铭记于心。必当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对外,整军经武,固守边陲;对内,廉洁自律,与士卒同甘共苦。至于朝中之事……”他眼中闪过一丝锐芒,“侄儿只知尽忠报国,守好陛下交付的疆土。其余宵小之辈,若真敢伸手,侄儿也绝非任人揉捏之辈。”
杨振武看着他年轻却已沉稳坚毅的面庞,心中欣慰,又有些感慨。他想起柳彦昭在朔方、在黑风坳、在刚刚结束的操演中的表现,想起那些层出不穷的“新法子”和背后隐约可见的那位小郡主的影子,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或许真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路。
“好!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杨振武重重与他碰杯,“记住,飞云隘的将士,多是跟了刘老将军多年的老兵,你要恩威并施,尽快收服人心。若有难处,随时来信,雁门关永远是你的后盾!”
“谢叔父!”
三日后,柳彦昭交接了边关前营军务,带着皇帝赏赐的御马、圣旨,以及他精心挑选的二百名“锐锋营”骨干老兵(其中大半是跟随他从朔方血战、黑风坳夜袭中成长起来的),奔赴飞云隘。
飞云隘坐落在两山夹峙的峡谷出口,城墙依山而建,并不高大,但极为险峻。关城不大,除了军营、衙署、仓库,便是为互市而设的榷场和几条商铺林立的街道。因是边关,城中军民混杂,既有驻军家属,也有常驻的汉商,以及来自草原各部的胡商,语言各异,服饰杂陈,别有一番边城风情。
前任守将刘老将军已等候多时。交接手续简洁而郑重。刘老将军是个面容黝黑、话语不多的老行伍,他带着柳彦昭巡视了关墙、营房、军械库、粮仓,又指着关外那片开阔的、如今作为互市场的河滩地,简单介绍了与周边几个部落打交道的情况。
“柳将军年轻有为,陛下慧眼识人。”刘老将军最后说道,语气平淡,“这飞云隘,老夫守了八年,不敢说固若金汤,但也算安稳。如今交到你手上,望你善加守护。关内一千二百士卒,皆是能战敢战之辈,然边关清苦,又值多事之秋,还望将军体恤。账目、防务图册,皆已备齐,将军可随时查验。”
柳彦昭能感受到这位老将军言语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淡淡的疏离。这也正常,自己如此年轻便来接替他的位置,难免让人心生比较。他态度恭敬:“刘老将军守土有功,晚辈敬佩。定当以老将军为楷模,恪尽职守。日后若有不明之处,还望老将军不吝指点。”
交接完毕,送走刘老将军。柳彦昭立刻召集飞云隘所有军官,到守将府大堂议事。
堂下站着二十余名军官,从游击、都司、守备到把总,年龄跨度颇大,有与刘老将军年纪相仿的老校尉,也有正当壮年的中生代,所有人都默默打量着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得过分的主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