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始尝试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见解,虽然幼稚,虽然时常被那无形的批注驳得体无完肤,但他乐此不疲。
这成了他与他皇姐之间,一种无声的、扭曲的交流方式。
这日,他正对着一则关于“是否应提高江南丝织品税赋以充实国库”的案例苦思冥想。
案例旁原有的批注指出提高税赋虽能短期获利,但会挫伤织户积极性,长远看是竭泽而渔,并提出了引导技术革新、开拓海外市场等更优方案。
梁钰想了很久,在旁边的空白处,用颤抖却认真的笔触写下:“若,若遇边关战事急,国库空虚,此长远之策,远水可能解近渴?是否可有临时之法,既能筹饷,又不至伤民过甚?”
写完后,他心脏砰砰直跳,将纸小心折好,塞入枕下。
当夜,梁清凰到来时,他依旧假装熟睡。
他感觉到皇姐在榻边停留的时间,似乎比以往更长。
她能听到极轻微的纸张翻动的窸窣声。然后,是一段长久的静默。
就在梁钰以为皇姐会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时,他却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几乎像是错觉的叹息。
那叹息里,没有怒气,没有不耐,反而带着一丝复杂的,类似于还算肯动脑子的意味。
随后,是脚步声远去。
第二天,梁钰迫不及待地摸出那张纸。在他那幼稚的问题下方,多了一行新的、力透纸背的批注: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然需把握尺度,明确时限,并与民说明,共度时艰。若只知横征暴敛,则内乱生,外患未至而国先崩。为君者,眼光须在十年、百年之后。”
看着那行字,梁钰怔了许久。
皇姐没有嘲笑他的短视,而是告诉了他更深层的道理——权衡、沟通、远见。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他心中涌动。
他仿佛透过这冰冷的文字,触摸到了皇姐那庞大权力之下,所必须承担的、沉重如山的责任与孤独?
他依旧被关在这里,但他开始觉得,这或许并非惩罚,而是一种另一种形式的教导与保护?
让他避开外界的腥风血雨,在这方寸之地,学习如何真正地去掌控这个国家。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丝荒谬,却又带着诡异的温暖。
他看着窗外四方形的天空,第一次觉得,这片天空,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