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三个老贼都这会了还耍心眼,如今内府诸殿阁俱有大学士今为辅臣兼职,独文华殿无之。岂以主上日御讲读之所,故不设此官耶。惟永乐二十二年,徐州人权谨者以贤良保科举,筮仕为山西寿阳县丞,坐事谪戍再以荐为乐安知县,转光禄署丞遂入为文华殿大学士,侍皇太子监国。宣德元年,以病乞归,优进通政司右参议致仕。盖是时殿阁大学士,止备侍从顾问,未预机政也。此后是官不复除,直至如今,则自永乐甲辰至今已八十余年矣。明兴,除是官者,仅见此一人。如今三公宁以此虚衔安置郑直,竟吝文渊阁之名,其制衡之意昭然。
诸事历历,纵使郑直安守其位,正德帝与三个老贼亦未必容他静处。既如此,先发制人,未为失策。是的,今日殿中御史所劾,实乃郑直自行引发之局。
彼既知朝中有人欲借东林诗社为机,俟刘瑾等去后鼓噪攻讦,再激圣怒罢黜他,以清入阁之途。郑直咋可能这些狗贼如愿,他干脆自启弹章,搅动浑水。于是由谢国表在都察院挑选了一位年轻有闯劲的御史,将郑直给他自个罗织的罪名还有证据一股脑的都送了过去。而那名御史,果然成功了。观殿上刘、谢、李三公神色凝重,彼此目视之际疑窦暗生,此计已成七分。
三个老贼各怀鬼胎,估计根本想不到他郑直疯起来连自个都搞。只怕如今还在心里互相埋怨,亦或者猜忌。反而给郑直的腾转挪移,僻出了缝隙。
当然,郑直也没有达到目的。比如正德帝的反应就同样出乎了他的预料。执意继续厚赏,竟不容郑直推拒。此非独酬功,实欲使他立于潮头,与三个老贼相持。纵有千般计较,终难违逆天意。
殊为可叹,苦啊!
有了张津这事,之后的朝鲜求封使团的觐见就显得索然无味。
“……遣英国公张懋充正使,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刘健;少保兼太子太师太子太傅锦衣卫都指挥使五军断事官文华殿大学士郑直充副使,于弘治十九年八月二十三日,持节,奉册宝,行奉迎礼。”朝鲜求封使团觐见后,朝议遂毕,李荣宣毕最后一道旨意。待李荣将最后一道旨意宣读完,今日的早朝算是结束了。
待散班后,郑直、程敬、张荣三人与内阁九卿等朝中四品以上官员被中官引着分别从奉天门两侧的宣治门、弘政门进入已经被焚毁的奉天殿,然后再次穿过中右门、中左门来到了谨身殿。
此殿位于华盖殿之后,是宴请群臣和举行大型仪式的地方,正德帝今日在此置酒犒劳郑直等三人。去岁内忧外患,国库支绌,去年,在内则三不牙行倒账、孔方兄弟会会票倒账以至直隶大乱;在外则小王子肆虐边墙。朝廷财政左支右绌,能省的都省了。故而虞台岭大捷时,郑直等人带着塞因度杜鲁等新附军进京,都没有混上一顿席面。今年则不然,虽然小王子依旧在边墙闹腾、朝廷还要筹措先帝陵寝费用、正德帝大婚费用,却已经有了余力。当然,若不是晓得这是内阁哄骗正德帝和太后开了内帑,将皇家最后家底拿出撑场面,郑直还真的以为三个老贼有多大的本事呢。白石讲的果然没错,银子是皇家掏的,名声还有实惠却是三个老贼拿了。
按照规矩,宾客们按照身份和官职的高低顺序入场,并向正德帝行礼。陛下则上坐宴席,簇拥左右,目送宾客入座。
如今朝堂之上,有宫衔的除了郑直外,拢共有太师兼太子太师英国公张懋;太傅兼太子太傅新宁伯谭佑;太傅瑞安侯王源;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刘健;少傅兼太子太傅户部尚书谨身殿大学士李东阳;少傅兼太子太傅礼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谢迁;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马文升;太子太保刑部尚书闵圭。
其他人郑直可以不必理会,唯独闵圭究竟是坐在他的上首还是下首,甚至应该在郑直之前还是之后,就让人头疼。毕竟内阁大学士中,除了文华殿大学士是五品外,其余的都不带品,只能通过兼差来比较座次。偏偏按照《诸司职掌》五军断事官品轶只有五品,而朝廷直到如今还没有个明确讲法。
五品郑直也认,奈何闵圭闵宫保的宫衔只是太子太保,而郑直是少保。按照宫衔郑直稍稍压过闵圭,可论职衔,无论五军断事司究竟是三品衙门还是五品衙门,闵圭都稳稳压过了他。
官场之上,寸步皆关名位。往日郑直与闵圭还算彼此留情面,甚至江侃都是人家抬手放的。然今日之势,退则示弱于三个老贼,亦损威于百官。郑直必须争,而显然闵圭也是这么打算的。二人皆明此理,故虽表面谦让,实则各不相让。
正当微妙之际,久未露面的刘瑾忽至,传今上口谕“以内阁故,特敕郑少保与闵宫保同列而坐。”才化解了一场本就不该有的口角。
郑直与闵圭都暗自松了口气,一改刚刚的剑拔弩张,互相谦让。最终还是郑直腿脚好,落后闵圭半步走进谨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