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束手电光最后灭在荠菜叶上,像某种无声的交接信号。
沈星河收回目光,拉上窗帘,屏幕上的光映得他脸色发青。
这是社区服务器后台的第五个子文件夹。
他拖动鼠标,光标在一行行签到记录上跳动。
近五年的安全培训表里,总有几个名字在课程结束后还会停留半小时。
不是为了领鸡蛋,也不是为了蹭空调。
他在“备注栏”里停下。
最早的记录全是牢骚:“这止血带太难缠,老太婆手劲不够。”
第二年变成了提问:“能不能把急救口诀编成顺口溜?”
到了今年,笔迹变得稚嫩却工整。
最新的那页,一个署名“王小雨,12岁”的学员,在空白处用红笔画了个圈,旁边写着:“建议下回增加盲道模拟,我爷爷看不见,跑不快。”
沈星河把那个名字念了一遍。
王小雨,住六号楼,那个总是骑着自行车在巷子里横冲直撞的小子。
他没关电脑,抓起外套出了门。
这一带的老街坊,不少都是当年校办工厂的下岗职工。
老赵家住一楼,院门敞着,那股子常年熬中药的苦味里,今天混了点机油香。
沈星河没喊人,站在门口往里瞧。
老赵正蹲在地上磨那把生锈的剪刀,旁边立着个半旧的铁皮箱。
箱子上贴着红黄两色的胶带,红的写着“a类-救命药”,黄的写着“b类-工具”。
每个月查一次药,每周检一次工具。
这是沈星河五年前随口提的“家庭战备制”,当时没人当回事,都说晦气。
现在,这晦气成了这屋里最显眼的摆设。
视线往上移,挂历旁边的墙皮脱落了一块,露出的红砖上钉着块木板。
木纹发黑,字却是新刻的,刀口很深:“左钳右锯中间传。”
那是当年沈星河在工厂带徒弟时的口头禅。
但木板下沿,被人用黑炭笔又加了一行,字迹歪歪扭扭,透着股倔劲:“传不动时,写下来。”
沈星河喉咙有些发紧。他没进去打扰老赵,转身退了出来。
刚走到社区广场,雨点子就砸下来了。
先是铜钱大的几滴,紧接着就是瓢泼大雨,砸得地面腾起一片白烟。
“我就说得延期!这天怎么搞演习?”一个戴着红袖章的干事抹了把脸上的水,冲着主席台方向喊。
主席台早就拆了。
沈建国穿着件不知从哪翻出来的旧雨衣,站在场地中央的泥水里。
他手里没拿喇叭,声音却穿透了雨幕:“灾难挑日子吗?它会看黄历说今天宜出门不宜发水?”
干事噎住了。
“都撤掉!”老头指着刚拉起来的警戒线,“没有什么观众席,所有人都是当事人。谁要是觉得这分扣得冤,真出事那天你跟阎王爷喊冤去。”
林夏撑着伞站在看台边缘,手里捏着个防水相机。
她刚从区教育局回来,那份《公民响应模型》的报告在会上被几个专家批得体无完肤,说那是“理想主义的空中楼阁”。
她当时什么也没辩解,只放了一段视频。
视频里也是这样的暴雨夜,变压器炸了,整个小区陷入黑暗。
没有尖叫,没有推搡。
十几束手机闪光灯在漆黑的楼道里接力亮起,光点汇聚成一条蜿蜒的河,引导着救护车避开积水坑。
画面最后,那个戴红领巾的小女孩,正用手电筒有节奏地开关。
三短,三长,三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