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98年,沈星河在防空洞里教林夏按压手电筒的频率。
现在,它成了孩子们的游戏暗号。
广场上的哨声响了。
雨太大,预设的疏散路线全是泥浆。
第一梯队的担架组刚冲出去两步,抬担架的小伙子脚下一滑,整个人往后仰。
没人指挥。
旁边那个刚买菜回来的大妈,几乎是下意识地扔了菜篮子,肩膀一沉顶住了小伙子的后腰。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三个人瞬间卡成了一个三角形,硬生生把那个即将侧翻的担架给架住了。
“稳住!别乱动!”
喊话的不是志愿者,是坐在轮椅上的韩露。
这个曾经因为买了假保健品要死要活的老太太,此刻正死死盯着担架上的“伤员”,声音尖利:“看嘴唇!发紫了就把头偏过去,防窒息!”
林夏举起相机,快门声淹没在雷声里。
演习结束得很快。
没人计分,也没人颁奖。
大家浑身是泥,互相拍打着雨衣上的脏水,骂骂咧咧地说着今晚得回去煮姜汤。
主持人还想走个过场,把话筒递给沈建国:“沈老,您讲两句?”
沈建国摆摆手,目光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指着刚才那个第一个冲上去当人肉垫背的初中生:“你,过来。”
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有些局促。
“刚才谁让你冲上去的?”沈建国问。
少年愣了一下,抓了抓后脑勺:“没谁。我奶说了,做这种事不用等人叫,看见了腿就得动。”
人群里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掌声。比雷声还响。
沈星河站在广场最外围的香樟树下,雨水顺着帽檐往下淌。
他看着父亲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看着林夏正低头给韩露擦拭轮椅上的泥点。
他转过身,沿着湿漉漉的青石板路往回走。
路过社区公告栏时,几个年轻人正在在那贴新的照片墙。
玻璃橱窗里雾气蒙蒙,最中间那张特写,是刚才那个给伤员递药的小学生,眼神专注得像个外科医生。
标题很简单:我们记得的名字。
沈星河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照片墙的右上角。
那里留了个空位,没有照片,只贴了一张白纸条。
纸条上的字是打印的,很小,不凑近看不清:
“他教会我们开始记,所以我们不必再记着他。”
雨停了。
风吹过树梢,积水从叶片上滴落。
沈星河插在兜里的手碰到了那把冰凉的钥匙。
他回到家,屋里很安静,只有老式挂钟沉闷的摆动声。
他在玄关站了一会儿,没有换鞋,直接走进了书房。
书架最底层,那几个落满灰尘的牛皮纸箱还在。
他弯下腰,指尖划过箱体上的封条。
里面装着这二十年来所有的商业合同、技术手稿、还有那几本密密麻麻的重生笔记。
沈星河从抽屉里摸出一把裁纸刀,刀锋推出一寸,寒光在昏暗的屋里闪了一下。
既然他们已经记住了,有些东西,就不必再留着占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