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里,五支穿着不同颜色雨衣的队伍正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穿梭。
清理断枝的、复位井盖的、巡查孤寡老人的、搭建通讯中继的……
没有语音联络,没有声嘶力竭的吼叫。
只有偶尔闪烁的手电光信号,和屏幕右侧不断跳动的“任务完成”代码。
弹幕里有人问:“主播,这真的没人指挥吗?这也太整齐了吧?如果不设核心指挥岗,万一乱了怎么办?”
林夏没有说话。
她只是把镜头切到了一个特写:那是两支队伍在十字路口交汇的瞬间。
没有停顿,没有交涉,一支队伍举起红灯示意“重伤优先”,另一支队伍立刻向两侧散开让路,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像是精密咬合的齿轮。
“这就是所谓的‘沉默配合’。”一条高赞弹幕飘过,“当所有人都知道该往哪走的时候,就不需要有人喊口号了。”
沈星河关掉了直播。
临近中午,雨停了。
他没有直接离开,而是顺路回了一趟家。
防盗门虚掩着,里面传来药瓶碰撞的轻微声响。
沈星河站在门口,没急着推门。
沈建国正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那个用了十几年的家庭急救箱。
老爷子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瓶硝酸甘油,仔细地核对着瓶底的有效期,然后拿起签字笔,在瓶身上写下开封日期。
动作熟练,甚至带着点职业化的严谨。
沈建国把药瓶放回卡槽,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发到家庭群里。
但他停住了。
“以前总等着那小子提醒我换药,还嫌他啰嗦。”沈建国看着手机屏幕,自言自语地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释然的笑意,“现在倒好,我这流程走得比他还顺。”
他退出了微信,转而拨通了那个贴在药箱盖子上的号码。
“喂,社区卫生站吗?我是沈建国。对,上次说的那个慢性病管理志愿者的事儿……我不忙,我有空。这一片的老病号我都熟,我想试试。”
门口,沈星河的手从门把手上缩了回来。
他没进去吃这顿午饭,转身下了楼。
江边的风带着雨后特有的腥味和泥土气。
沈星河坐在那张长椅上,从怀里掏出那本随身携带的《空白手册》。
翻开扉页,上面只有一行字:【当系统不再需要管理员时,才是最高级的秩序。】
他拔出钢笔,想写点什么,比如“任务结束”,或者“阶段性胜利”。
笔尖悬在纸面上,墨水在笔尖凝聚成一颗摇摇欲坠的黑珠子。
他望向江对岸。
那边的实训基地灯火通明,即便是在白天也依然显眼。
年轻的王海涛正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手里握着那把经过多次改良的“左钳右锯”,正在给一群新学徒演示如何快速切断高压线缆的绝缘层。
那种自信、笃定,那种掌控一切的气场,像极了当年的自己。
沈星河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整整七天,没有任何人给他打过电话求助,没有任何人喊过那声带着焦急和依赖的“沈老师”。
一种前所未有的轻盈感,像是电流一样从脚底窜上脊背。
他收起笔,合上本子,什么都没写。
不需要记录了。被遗忘,就是最好的勋章。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幽灵”系统的后台日志,也不是家里的消息。
而是一条来自地图软件的自动推送,上面标记了一个极其偏远的坐标:
【检测到您关注的区域“城郊结合部·安馨家园三期”出现异常低频信号波动,由于该区域为新建安置小区,尚未并入城市主干网,建议手动排查。】
沈星河盯着那个坐标看了两秒。
那个位置,正是当年他在记忆出现偏差前,印象最模糊的一块死角。
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