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起风时,沈星河听见院外有敲敲打打的声音。
他披了件外套出去,见沈建国踩着梯子,正往灶棚顶铺油毡布。
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后腰上系着的工具袋,里面插着生锈的锤子和钉子——那是他当年在厂子里用的家伙什,下岗后就再没碰过。
\漏雨。\沈建国头也不回,\灶棚漏了,柴火要湿。\
沈星河没说话,搬了条凳子站上去帮他扶梯子。
油毡布铺好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父子俩的手都沾了黑油,却谁都没擦。
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进院子时,街道办王主任的皮鞋声\哒哒\响着进来了。
他夹着个公文包,脸上堆着笑:\小沈啊,我看你们这'守灶人家'挺有温度,街道想把它打造成文旅项目。
十万冠名费,再给你们申请非遗补贴......\
\王主任。\沈星河指了指灶台,砖缝里还嵌着没清干净的饭粒,\您看这灶台,裂了七道缝。\他摸了摸最深的那道,\我妈当年摔了汤碗,碎片扎进砖里,就成了这道缝。
您说,广告牌能往缝里塞吗?\
王主任的笑僵在脸上,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走时,公文包带子勾住了院墙上的竹片,扯得竹片\哗啦\响成一片。
沈建国蹲在墙角,等脚步声彻底消失,才转身回屋。
再出来时,他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纸——是他当年的下岗证明,边角卷得厉害,\兹证明沈建国同志因工厂改制下岗\的红章还清晰可见。
他蹲在灶台边,把纸垫在三条腿下。
最矮的那条腿底下,纸被压出道折痕:\当年觉得这是耻辱,现在才明白......\他拍了拍灶台,\没这些缝缝补补,哪撑得起烟火。\
深夜,沈星河在灯下整理竹片。
大多数是\谢谢小沈\、\灶火比空调暖\,直到翻到半片没烧尽的残页,字迹歪歪扭扭:\妈妈不回家,我每天烧一根柴,烧到一千根她就回来了。\右下角画着个哭脸,眼泪是用红笔画的,许是拿水彩笔蘸了水。
他查了代煮登记簿,名字是周小海,住在巷尾那间漏雨的小平房里。
第二天清晨,他特意多蒸了碗饭,放在门口石墩上。
饭底下压着张竹片:\柴要挑干的松枝,三亮三暗才旺。\
三天后,天刚蒙蒙亮,沈星河推开门就看见个瘦高的影子蹲在灶前。
周小海的手背上全是被柴火刮的红痕,正攥着根松枝往灶膛里送。
他的动作生涩,却固执地数着:\一亮......二亮......三亮......\火苗\轰\地窜起来时,他抬头冲沈星河笑,脸上还沾着黑灰:\叔说的,三亮三暗。\
沈星河蹲下去和他一起添柴。
松枝烧得噼啪响,火星子往上窜,在晨雾里划出细碎的光。
这时,他听见院外的老人们在唠嗑:\这两天下雨的兆头,柴火可得收好了......可不是,上回连下三天雨,灶火差点没点着......\
沈建国抱着一捆柴从院外进来,伸手试了试柴堆的湿度,眉头皱了起来。
他抬头看天,铅灰色的云正从东边漫过来,像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屋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