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的变迁

第11章 土地变商楼 村民进高层(一五五)

柳琦鎏请了事假,把巡逻岗和门岗的排班表统统塞进抽屉,换上便装就守在医院。他原本是佳良精密机械有限公司里那个腰杆笔直、对讲机一响就冲过去的保安,如今却甘愿做一名寸步不离的陪护者。他把沈佳的病历叠得方方正正,塞进大衣的内袋——那里面原本放的是巡楼记录和突发事件报告;手机里存满了医生的叮嘱、护士的提醒、检查的时间表,把原本用于汇报公司安全隐患的备忘录全换成了她每一顿吃了几口粥、哪种药吃了会反胃。他不再是那个在监控室里盯着几十块屏幕、夜里十二点还能徒手制服醉汉的硬汉,而是一个会蹲下身来给妻子把鞋带系成死结、在凌晨三点摸着黑起身按铃叫护士换药瓶的守护者

沈佳的姐姐沈芳和妹妹沈菊也轮换着守在医院。沈芳五十好几,一辈子在地里刨食,手掌粗糙,脸上刻着风吹日晒的痕迹,但做起事来格外利落。帮着擦身、换衣、喂饭,动作熟练得像位老护士。她话不多,但每句话都实在,看着沈佳的眼神里满是心疼。沈菊四十出头,比沈芳要活泼些,但也是一身的泥土气,常穿着洗得发白的外套,揣着几个自家腌的咸鸭蛋或者蒸的包子馒头来,试图用这些家常的滋味给妹妹换换口味。

“姐,你看你,都瘦脱相了。”沈菊一边把温热的包子掰开,塞到沈佳手里,一边皱眉,“等你好了,我给你炖只老母鸡,好好补补,把这阵子的亏空都补回来。”

沈佳接过包子,小口啃着,轻声说:“你还真当我是铁打的?老母鸡哪有那么容易炖?”

“怎么不容易?”沈菊一瞪眼,“我养了三年的那只芦花鸡,留着下蛋都舍不得杀,到时候就宰了它!”

柳琦鎏站在一旁,听着姐妹俩的对话,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忽然觉得,这间弥漫着消毒水味的病房,竟也有了几分家的温度。

原本,柳琦鎏从未想过医院会如此繁忙。在他印象里,医院是安静、肃穆、带着某种神圣距离感的地方。可当他真正身处其中,才见识到这里堪比大型集贸市场的“繁华”——走廊里人来人往,推车声、呼喊声、对讲机的杂音此起彼伏,挂号窗口排着长队,药房前挤满了焦急的家属,电梯口永远有人在等,仿佛时间在这里被拉长、压缩,又撕裂。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米色窗帘洒进病房,像一层薄纱轻轻覆盖在床单上。柳琦鎏轻轻推开窗户,让初春微凉的空气涌入。风里带着药味和一丝花香,从医院花园的角落飘来,竟让人恍惚以为这不是病房,而是某个寻常的清晨。

他转身,对沈佳说:“亲爱的,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很好,心情也会好些。”

沈佳微笑着点点头,尽管脸色依然苍白,眼窝微陷,但眼中透出一丝温暖的光。“嗯,我觉得今天精神好多了,想下床走走。”

“等会儿护士来查完房,我陪你去走廊转转。”柳琦鎏一边整理她的被角,一边说,“医生说,多走动有助于恢复。”

这时,沈芳端着一个搪瓷缸子走进来,轻声说:“佳佳,先喝点热水,我刚问过护士,今天上午有超声复查,得空腹。”

“又检查?”沈佳微微皱眉,“昨天不是刚拍过片子?”

“这是术后常规随访。”柳琦鎏坐到床边,握住她的手,“别担心,只是看看恢复情况。你忘了,医生还夸你恢复得快呢。”

“那也架不住天天查。”沈佳苦笑,“我感觉自己像个试验品。”

“哪有?”沈芳用粗糙的手掌抚了抚妹妹的头发,“你是我们家最坚强的,这点小病算个啥。”

三人相视一笑,病房里短暂地弥漫起一种近乎轻松的氛围。

柳琦鎏跟着护士的指引去给沈佳办检查。检查拍片的队伍像一条长龙,蜿蜒在医院的过道里。他站在队伍末尾,手里攥着检查单,看着前面一个个患者和家属,有的低头刷手机,有的轻声交谈,有的闭目养神。空气里混杂着汗味、消毒水和外卖盒的油腻气息。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百无聊赖地看着周围。这时,旁边一位穿着蓝布衫的大妈主动搭话:“小伙子,陪谁呢?”

柳琦鎏转头,见她约莫六十出头,头发花白,手里拎着保温饭盒,脸上带着朴实的笑容。

“陪我妻子,她在乳腺外科病房。”他礼貌地回答。

“哎呀,乳腺外科病人可多了!”大妈一听,来了兴致,声音不自觉提高了些,“我闺女也在这儿住院呢,得的就是乳腺癌,刚做完手术一周。”

柳琦鎏心中一惊,仔细打量着大妈。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忧虑,眼角有细密的皱纹,但眼神中又透着一种倔强的坚强,像一棵被风雨打过的老树,根却扎得更深。

“是啊,”柳琦鎏轻声说,“希望您闺女早日康复。”

“会的,医生说恢复得不错。”大妈点点头,从饭盒里拿出一个馒头,“我天天给她蒸点面食,她说医院的饭太淡,吃不惯。你们家姑娘吃饭怎么样?”

“还行,就是胃口不太好。”柳琦鎏苦笑,“我老婆以前最爱吃辣,现在医生不让,她天天跟我闹脾气。”

大妈笑了:“正常,我闺女也这样,昨天还非要吃火锅,被我骂了一顿。病啊,就得忍着,不然怎么好?”

两人正说着,队伍缓缓前移。柳琦鎏忽然觉得,这漫长的等待,竟也因一句闲聊而变得不那么难熬。

交住院费的时候,又是长长的队伍。他站在队伍里,听着周围人们的交谈,有抱怨费用高的,有担心病情的,也有互相安慰鼓励的。

“这靶向药一个月要两万多,医保报完还得自费七八千,我们农村人哪扛得住?”一个中年男人低声对妻子说。

“别说了,人活着就好,钱的事儿咱们再想办法。”妻子拍了拍他的手。

柳琦鎏听着,心里一阵发紧。他想起沈佳的治疗方案,也涉及靶向药,虽然公司有补充医疗险,但自费部分仍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他默默掏出手机,给财务打了通电话,申请了预支工资。

好不容易交完费,他回到病房,沈佳正和沈芳聊天。沈芳看着柳琦鎏疲惫的样子,把刚打来的热水递给他:“辛苦你啦,琦鎏,这里的事儿还真不少,比在地里收麦子还累。”

柳琦鎏摆摆手,接过搪瓷缸子暖手:“没事儿,芳姐,佳好好养病就行。对了,检查安排在十点半,护士说等会来抽血。”

“又要抽血?”沈佳皱眉,“我都快成筛子了。”

“这是必要的。”沈芳劝道,“查清楚了,医生才能调整治疗方案,咱不能糊弄。”

这时,隔壁床的乐观大姐插话了:“哎呀,小姑娘,抽血算什么?我上个月做了六次穿刺,那才叫疼呢!”

她姓王,五十多岁,来自郊区,每天穿着花布衫,头发扎成马尾,脸上总挂着笑容。她患的是早期乳腺癌,术后恢复良好,已经能下床活动。

“大姐,您心态真好。”柳琦鎏由衷地说。

“不好能行吗?”王大姐一拍大腿,“我儿子才上高三,我要是倒了,他咋办?病是病,日子还得过啊,愁眉苦脸一天也是过,说说笑笑一天也是过。”

她转头对沈佳说:“小姑娘,我跟你说,每天早上起来,先对自己笑一笑,告诉自己‘我又活了一天,真好’。你试试,心情真不一样。”

沈佳被她逗笑了:“那我也试试。”

“这就对了!”王大姐满意地点头,“等你好了,咱们一起去赶大集,我教你挑布料做衣裳!”

但也有沉闷的患者。靠窗那床的李阿姨,六十多岁,独自住院,儿女在外地工作,每周只来一次。她整天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像一尊被遗忘的雕像。

柳琦鎏有一次看到她嘴唇干裂,便倒了杯温水,轻声问:“阿姨,您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

李阿姨缓缓转过头,摇了摇头,低声说:“谢谢你,孩子,我只是有点想家了。”

“家在哪?”柳琦鎏在床边坐下。

“在河北农村。”她声音很轻,“我种了一辈子地,从来没离开过村子。现在躺在这里,连地里的小麦浇地都没人管……”

柳琦鎏鼻子一酸:“等您好了,我帮您。”

李阿姨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你这孩子,真会说话。”

“我是认真的。”他认真地说,“等您出院,我去帮你干活,好不好?”

李阿姨眼眶红了,轻轻点头:“好,好……”

让柳琦鎏印象深刻的是,他竟然见到了一两个男性乳腺癌患者,这在他的认知里是极其罕见的。其中一位姓陈的先生,五十多岁,穿着整洁的衬衫,虽脸色苍白,却依然挺直腰背,保持着绅士风度。

一次在走廊相遇时,陈先生主动打招呼:“你好,年轻人,你是来探望家人吗?”

柳琦鎏点头:“是的,先生,我是来照顾我妻子的。”

“她情况怎么样?”陈先生问。

“术后恢复中,医生说挺乐观的。”柳琦鎏顿了顿,“我倒是没想到……男性也会得这个病。”

陈先生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怎么不会?我们男人也一样有乳腺组织。只是大家不了解,总觉得这是‘女人的病’。我确诊时,连我自己都不敢信。”

“您……怎么发现的?”柳琦鎏忍不住问。

“洗澡时摸到硬块,一开始以为是肌肉拉伤,后来肿得厉害,才去医院。”他轻抚胸口,“切了一侧,现在在做放疗。说真的,最难的不是病,是别人的眼光。有些人听说我得乳腺癌,眼神都变了,像看怪物。”

柳琦鎏沉默片刻,郑重地说:“您一点都不怪物。您是战士。”

“谢谢。”陈先生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有你这样的丈夫,你妻子很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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