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疾病并不可怕,”陈先生望着走廊尽头的窗户,“可怕的是失去面对它的勇气。我每天告诉自己:我活着,我就赢了。”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柳琦鎏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还有那个十几岁的姑娘,叫小雨,才十六岁,本该在教室里写作业、追星、和朋友逛街的年纪,却因乳腺肉瘤住院。她脸色苍白,头发因化疗脱落,戴着一顶粉色毛线帽,却依然努力地微笑着。
柳琦鎏第一次见她时,她正靠在床上画画,画的是窗外的梧桐树。
“画得真好。”他由衷赞叹。
小雨抬头,笑了:“谢谢哥哥。我以后想当画家。”
“你一定可以。”他轻声说。
后来,他给小雨带了些水果和彩色铅笔。姑娘接过,眼睛亮晶晶的:“谢谢哥哥,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我要画很多很多画,画遍这个世界。”
那坚定的眼神让柳琦鎏相信,她一定能战胜病魔。
在医院的日子里,柳琦鎏每天都经历着不同的事情,见证着生命的脆弱与坚强。他还注意到一些细节:售卖义胸的销售人员穿着职业套装,耐心地向患者解释产品的材质、承托力、舒适度,语气轻柔,像在介绍一件艺术品,而非医疗用品。
“这款是记忆棉的,贴合度高,穿上去几乎感觉不到异物感。”销售员对一位刚手术的女士说,“很多患者戴上后,都说找回了自信。”
那位女士抚摸着义胸,轻声问:“……真的能像原来一样吗?”
“外形上,几乎看不出区别。”销售员温柔地说,“更重要的是,你心里知道——你还是你。”
柳琦鎏站在不远处,听着,眼眶微热。
还有推销特效药的代表,穿着白大褂模样的制服,手里拿着平板,详细地介绍药物的作用机制、临床数据、副作用管理。
“这款药在三期临床中,无进展生存期延长了4.2个月。”他对着一位家属说,“虽然不是治愈,但对患者来说,就是多几个月的陪伴。”
家属喃喃:“几个月……也好啊。”
预订餐饮的服务员则热情地为家属推荐营养餐:“今天有鲫鱼豆腐汤,高蛋白低脂肪,特别适合术后患者。还有红枣小米粥,补气血的。”
柳琦鎏订了一份,送到沈佳床头。她喝了一口,抬头看他:“你每天都这么细心,我都不知道自己多幸运。”
“别说这种话。”他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我只恨不能替你疼。”
随着时间的推移,沈佳的病情逐渐好转。不到五十的年纪,她的身体恢复力惊人。拆线那天,医生笑着说:“恢复得不错,再观察两天就能考虑出院了。”
那天下午,阳光格外好。柳琦鎏坐在床边,握着沈佳的手,温柔地说:“佳,你的笑容是我最大的动力。我们一起走过这段艰难的日子,未来一定会更好。”
沈佳眼眶湿润,轻轻点头:“有你在,我真的不害怕。以前我总觉得自己要强,什么事都想自己扛。可这次……我才发现,原来依靠你,也是一件这么安心的事。”
“你不用强撑。”他吻了吻她的手背,“我是你的依靠,永远都是。”
沈芳和沈菊站在一旁。沈芳抹了抹眼角,对沈菊说:“老闺女,这下咱能放心了。”沈菊使劲点头,脸上是如释重负的笑容。
王大姐在隔壁床鼓掌:“好啊!出院了记得请我们吃喜糖!”
众人都笑了。
在这个充满故事的医院里,柳琦鎏不仅学会了如何更好地照顾爱人,也深刻体会到了生命的力量和人性的美好。他看见母亲为女儿彻夜守候,看见丈夫为妻子跪地系鞋带,看见陌生人之间递上的一杯热水、一句安慰。
他知道,在这里,每一个人都在为了生命而努力,每一个故事都值得被尊重。病魔或许能夺走健康,却夺不走爱与希望。
在医院的日子里,柳琦鎏不仅见证了生命的顽强与脆弱,还目睹了许多令人心酸的现实。医院的走廊仿佛是一条无声的河流,承载着无数家庭的希望与绝望,而那些被病痛压弯了脊梁的人们,正默默在其中挣扎前行。
一个阴沉的下午,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浸了水的旧棉布,压得人喘不过气。柳琦鎏刚从药房取完药,正往病房走,路过走廊尽头的休息区时,看见一位中年男子独自坐在褪色的蓝色长椅上。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袖口磨出了毛边,手里捏着一叠厚厚的文件,正低着头,一页一页地翻看,眉头紧锁,仿佛在读一封决定命运的判决书。
柳琦鎏放慢了脚步,好奇地走近,目光落在那叠纸上——是一份《新药临床试验知情同意书》,标题下方印着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和风险提示。
“您好,您是在看什么?”柳琦鎏轻声问道,生怕惊扰了那份沉重的寂静。
男子抬起头,脸上刻着深深的疲惫,眼窝凹陷,嘴唇干裂。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哦,我是来看这份试药协议的。家里实在拿不出钱来治病了,只能试试这条路了。”
柳琦鎏心头一紧,像是被什么狠狠攥住。他在这医院待得久了,早知道“试药”这两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那是走投无路的人,把命押在未知的希望上。
“试药有风险吧?”他忍不住问,声音低沉。
男子苦笑了一下,把文件轻轻合上,指尖在封面上摩挲着:“是啊,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可能无效,可能加重病情,甚至……有生命危险。”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可总比等死强。我这病拖不起,孩子还在上高中,老婆一个人撑着家,我不能倒下。只能冒险试试。”
他抬头望向走廊尽头,那里,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低声讨论着什么,脚步匆匆,像在追赶时间。
“每次去医院试用新药,都要空腹来,抽好几管血,做心电图、肝肾功能检查,然后观察用药后的反应效果。”男子低声说,“虽然每次能领到八百块的交通和营养补助,可这点钱,连孩子的补习费都不够。但……至少能让我继续活着,不是吗?”
柳琦鎏沉默了。他望着男子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忽然觉得喉咙发堵。他想起自己曾为项目加班到凌晨,抱怨过累、抱怨过压力大,可眼前这个人,却在用命换时间。
他轻声安慰道:“希望你能找到合适的治疗方法,一切顺利。”
男子点点头,把文件小心地折好,塞进内袋里,像是收起一份沉甸甸的希望:“谢谢。活着,就是最大的顺利了。”
回到病房时,夕阳正斜斜地照进窗台,把沈佳的脸映得有些苍白。柳琦鎏把这件事告诉了沈佳和沈芳。沈芳正给妹妹掖被角,听了这话,手顿了顿,重重叹了口气:“是啊,我们还算幸运,至少有医疗保险可以分担一部分费用。听说有些新药,一针就要上万,没医保的人,连看都不敢看。”
沈佳靠在床头,声音轻得像风:“有的患者没有医疗保险,全靠自费,两者用药都不一样。那些没有保险的人,往往只能选择便宜但疗效不确定的药物,甚至……干脆放弃治疗。”她顿了顿,眼眶微红,“我真不敢想,要是没有你们,没有医保,我会怎么样。”
柳琦鎏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没说话。他想起那位中年男子,想起他把文件塞进衣袋时那小心翼翼的动作,像在珍藏一件易碎的宝物。
几天后,柳琦鎏再次在走廊上遇到了那位中年男子。这次,他看起来更加消瘦,脸颊凹陷,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坚定,像风雪中不肯熄灭的火苗。他正坐在长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水,慢慢啜饮。
“您好,”柳琦鎏走上前,轻声打招呼,“上次见到您时,您还在犹豫要不要试药。”
男子抬头,认出他来,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是啊,后来我还是决定试一试。”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杯,热气氤氲,模糊了他所佩戴的眼镜片,“第一次打针的时候,手都在抖。护士问我怕不怕,我说怕,可更怕看不见我闺女高考那天。”
他摘下眼镜擦了擦,声音平静了些:“虽然有风险,但我必须为家人争取一线生机。每次去医院试用新药,观察用药后的反应效果,医生们都很专业,会详细记录我的各项指标,还定期回访。前两天查血,肿瘤标志物降了,医生说有积极反应。”
柳琦鎏听着,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敬意。他点点头:“那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是啊,”男子重新戴上眼镜,目光坚定,“哪怕只有一线光,我也得往前走。我不怕死,我怕的是他们以后的日子太难。”
柳琦鎏感慨道:“您真的很勇敢,我相信您一定能挺过去。”
男子笑了,那笑容里有疲惫,有苦涩,但更多的是不屈的光:“谢谢。我也相信,只要不放弃,总会有路。”
这时,远处传来护士的呼叫铃声,男子站起身,拍了拍柳琦鎏的肩膀:“我该去检查了。谢谢你听我说这些。”
“您保重。”柳琦鎏望着他略显蹒跚的背影,久久未动。
走廊里人来人往,推车声、脚步声、低语声交织成一片。可柳琦鎏却觉得,这一刻的安静,比任何喧嚣都更沉重。
他转身走回病房,阳光正从窗缝里挤进来,落在沈佳的床头。她望着他,轻声问:“他又去试药了?”
“嗯。”柳琦鎏坐在床边,握住她的手,“他说,只要还能走,就不肯停。”
沈佳闭上眼,轻叹一声:“这世上,太多人是在用命换命。”
柳琦鎏没有回答,只是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些。他忽然明白,在这座医院里,真正的英雄,不是那些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而是这些在绝境中依然选择前行的普通人。他们用沉默的坚韧,扛起了命运最沉重的担子。
而他,能做的,就是陪在沈佳身边,一步不退,一程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