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总统的眼神瞬间清亮,他坐直了身子,语速变慢:“说。保罗,咱们的执行长,他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他要求我,在回国前,先行前往法国巴黎。”石头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命令里说,我要在戴高乐机场迎接他的‘非官方代表团’。保罗计划率团以非官方的形式访问法国,让我去部署安保和接洽工作。”
“访问法国?”陈默皱起眉,左手不自觉地敲击着沙发扶手,“金沙和法国还没建交,连外交代办处都没有,他去那儿干什么?自讨没趣?还是公费旅游?是法国官方邀请他了?还是他自己想去旅行啊?”
“保罗执行长的意思是,让我们金沙的代表团全部办理‘旅游签证’。”石头的语气里带着一种面对行政的荒唐命令的疲惫,“他说这叫‘非官方文化考察’。如果能碰巧见到法国政府的人并取得承认和外交建交,或者是低级的经贸合作,那是都会算是他的功绩;如果见不到,他就当是带队去塞纳河畔旅行了。他甚至要求我,一定要高调,要让世界都知道我们金沙正在法国布局。”
陈默先是愣了三秒,随即发出一阵略显沉重但又充满嘲讽的笑声:“旅游签证?我们的执行长,金沙的行政首脑,要去巴黎当游客?保罗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他这是把外交当成了小孩子的过家家吗?”
“我也觉得荒唐,爹。”石头附和道,“但他现在的语气很强硬,说是执行长的最高行政决定,无需经过办公会议讨论。我担心他这是在孤注一掷,想在明年三月之前,在西欧捞回一点面子。”
陈默沉默了良久,壁炉里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明暗不定。他想起了保罗上任后的种种鲁莽,想起了保罗作为执行长,在上任之后,在面对各种内部危机和外部冲击时的束手无策,也想起了索菲亚曾说过的金沙的“制度磨合期”。
“石头,”陈默的声音再次变得清晰而威严,那是金沙武装最高统帅的判断,“金沙的老朋友,以前在法国外籍兵团的杰克将军,我记得他去年调任到了联合国粮食计划署,现在他的情况怎么样?我记得他就是法国国籍啊!”
“保罗已经想到了这一层,想到了他。”石头回答,“杰克将军已经从联合国粮食计划署卸任了,是突然卸任的,据说法国总统很赏识他。杰克将军现在的新身份是法国对外安全总局(dgse)的非洲事务总顾问。保罗已经让我私下联系了杰克。杰克看在咱们当年在沙漠里救过他的份上,答应帮保罗在爱丽舍宫那里探探口风,看看能不能给这位‘金沙游客’留一扇后门,至少让我们见到总统,或者是法国总统的助理也好,不管是官方的还是非官方的,都可以啊。”
陈默总统冷哼一声,嘴角挂着一丝复杂的笑意:“索菲亚在来非洲之前,以前在西欧那边生活过,她是瑞士法国双国籍,她甚至认识法国的二把手。理论上讲啊,咱们和法国的关系,其实底子是在的。只是保罗这个人……他太想雪耻,心不静,就容易走火入魔。”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柔和而坚定:“石头,你去法国巴黎吧,执行执行长的命令。晚回来几天没关系。既然保罗想赌,你就帮他看好外交款项,和外交安排以及安全的工作啊。最重要的是,别让他把咱们剩下的那点家底,真的全丢在巴黎的眼花缭乱的高端活动里头,就好了啊 。 这次访问,就算是为了金沙的未来,争取俄罗斯之后的,第二个世界大国的承认,这个风险值得冒。”
“爹,您就放心吧,我明白您的意思。”石头的声音里多了一份责任。
“对了,”石头突然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不平,“热列茨最近怎么样?我听露西打电话说,保罗把他流放到沙东药材厂当药农以后,热列茨就开始天天种药材了?那是我们的总工,是在刺杀中救了保罗的命的英雄!他怎么下得去手?”
陈默总统看着窗外那片静静躺在月光下的土地,缓缓说道:“热列茨啊……他的确是在种草药呢。不过你别担心,那里有个生物工程师,叫坐铁木尔,他会跟我隔三岔五的汇报沙东药材厂的情况,以及让热列茨和我定期通话。热列茨在沙东药材厂那儿干得不错,把药厂的自动灌溉系统都给设计优化好了。石头,你记住,劳动最光荣。在这片土地上,谁也不会永远在高位,谁也不会永远在泥土里。让热列茨他接接土气,对他未来的那个位置有好处。金沙的下一代,需要懂得怎么握笔,怎么握手,更得懂得怎么拿锄头。”
“爹,您英明。”石头由衷地说道。
父子俩又聊了一些陈岩上学的小事,直到陈默感到一阵倦意袭来。挂断电话后,陈默并没有立即睡去。他看着那部红色的电话机,心中波澜起伏。
保罗的巴黎之行,究竟是金沙外交的破冰之旅,还是他在权力悬崖边的又一次狂舞和豪赌? 这个悬念,如同远方沙漠里不时刮起的旋风,让陈默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政治家感到了一丝久违的燥热。
“保罗,希望你这次,真的能为了金沙拼搏,而不是只为了你自己的未来。”陈默闭上眼,在壁炉熄灭的微光中,金沙的命运再次推向了一个,未知的,关于新的时代转折之问的,巨大课题之中。
2013年9月12日。沙中市,执行长官邸。午后的阳光穿透那面厚重的、由再生水泥预制板支撑的落地窗,在深色的沙枣木办公桌上拉出一道道惨白而生硬的线条。官邸三楼的办公室内,空气仿佛凝固在雪茄烟雾与陈旧公文的焦躁气味中。
保罗执行长坐在那张宽大的真皮转椅上,椅背发出轻微而刺耳的吱呀声,如同他此刻紧绷的神经。他面前摊开着一叠厚厚的人事档案,封皮上印着金沙地区行政中心的红色印章。他的手指在几份档案上反复摩挲,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那是露西和布朗教授的档案。
保罗深吸一口气,将露西的档案拿了起来。照片上的露西穿着国际医院的白大褂,眼神清澈而坚定,透着一种医者特有的、令人生畏的理性。作为沙西市长和医疗专家,露西拥有完美的欧洲背景,她流利的法语和在国际医疗界的影响力,本该是这次访问法国的最佳名片。
“露西……欧洲报纸经常说,她是金沙的,所谓行政之光,民生之翼。”保罗自言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被风沙磨过。他想起索菲亚离任前对露西的极度信任,想起露西为了工人安全制度敢于在办公会上对财政问题据理力争。
保罗的内心在剧烈挣扎。一方面,他知道如果本次访问带上露西和布朗教授,就能极大地增加代表团的专业度和国际认可度,让他们这个“旅游签证”团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有分量的考察机构。毕竟,露西是大权在握的沙西市长。而布朗则是联合国派遣的资深专家,以及金沙的卫生委员,金沙的国际医院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