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的行宫临时设在朝霞城西隅,十二辆马车的财宝在此卸下,却仿佛被这座城的氛围无声地消解了光芒。这位流亡先皇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工坊区升起的袅袅青烟,一个计划在他心中酝酿成形。
他找到了正在陶艺工坊与老匠人研讨粘土配比的吕师囊。
“总督阁下,”尼禄开门见山,姿态却比往日收敛了几分,“我观察到,大宋的瓷器在西欧与罗马,价比黄金。既然他们能通过海路将瓷器运往欧洲牟取暴利,为何我们不能在此地,在北美,建立我们自己的瓷窑?”
他展开一幅粗略的草图,上面勾勒出窑炉的结构和运输路线。“利用此地的粘土,仿制宋瓷的形制与釉色,由我利用尚存的影响力打通罗马与日耳曼诸部的商路。利润,我们可以共享。”他目光灼灼,“这不仅能带来巨大的财富,更能让北美的影响力,随着这些精美的器物,渗透进旧大陆的每一个角落。我需要您的支持,获得建立大型窑厂的土地与人力。”
吕师囊没有立刻回答。他拿起一块刚刚塑形的陶坯,指尖感受着泥土的湿润与韧性,又轻轻放下,示意尼禄随他走出工坊。
他们没有去总督府,而是来到了城郊一处废弃的旧窑址。这里残垣断壁,焦土斑驳,几只野鸟在倾颓的烟囱上筑巢。
“陛下请看,”吕师囊指着这片废墟,“这是朝霞城初建时,一位同样满怀激情的匠人所建。他一心要烧出比宋瓷更绚丽的器物,却因急于求成,不懂此地土质与火候的独特脾性,一窑心血,尽数毁于一旦。”
尼禄皱眉,不解其意:“失败乃常事,另起炉灶便是。”
吕师囊弯腰,从焦土中拾起一片碎裂的瓷片,边缘扭曲,釉色混沌。“陛下可知,我从此片残瓷中学到了什么?”他目光沉静,如同深潭,“它教我,此地之土,性烈而含异质,需以柔火慢炼,方能激发其华,而非照搬宋窑的猛火急攻。它教我,欲成器,先需懂物之性。”
他转向尼禄,海风吹动他素色的衣袍。
“陛下欲以物牟利,以物扬威,此心我知。然则,对‘物’之认知,或可再深一层。”吕师囊的声音平缓,却带着某种穿透力,“耳目感官,接受外物信息,而心,则负责理解、治理这些物。若沉溺于耳目之娱,被外在的‘心知’(固有观念)所束缚,便难以真正领会物的本质。故而,师法自心,不如师法古人智慧;师法古人,不如师法自然天道;而师法天道,又不如直接以‘物’本身为师。”
“为何?”尼禄下意识追问。
“因为人心多变,常受私欲蒙蔽;古人经验,乃彼时彼地之涉,非我当下之境;天道浩瀚,唯天能完全循之,非我所能全然把握。唯有眼前之‘物’,真实不虚,蕴藏着它自身的规律与智慧。我们所要经历的,是当下的人间世。心,是用来经历的工具,而非经历本身;古人之道,是他们过去的经历,非我的经历;天道,只有天能完美践行,非我所能完全依循。如今我要面对的,就是这具体的‘物’,那么,怎能不以‘物’为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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